借米

我的初中学校是一所农中，我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来定义这个名字，总之就是一所属于乡完全小学附属的中学，就坐落在我家对门的山顶上。说是中学，其实就是在乡完全小学操场旁边有一排三间房子，一间做教室，一间做男生寝室，中间一间再隔开分别做女生寝室和老师的办公室兼寝室。中学只有我们一个年级一个班，大概四十个孩子，都是小学毕业考试没能考上镇中学的。

学校为寄宿制，每周日下午我们就从家里背一些米和用油炒过的咸菜到学校。每天我们用铝制的饭盒把米装好，掺上水，拿到小学食堂放到大锅炉里蒸。一日三餐大多数孩子都是白米饭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，家境稍微好一点的孩子可以用零钱买点小菜。

我们家人多，家里的粮食除了保证一家五口人吃，还要卖掉相当一部分贴补家用。每年打从四五月份起，家里大米就慢慢不够吃了。一家人更多时候需要吃土豆、玉米、小麦等粗粮。但为了保证我每周能带米到学校，家里人都会省着煮白米饭吃。

那是一个周日下午，我照例收拾好换洗过的衣物，将用油和辣椒炒过的咸菜装到一个大玻璃瓶里。但等我拿袋子准备去米缸里装米时才发现，米缸里已经空了。前一周我把米缸里最后一粒米都装走了，家里这一周都没有吃过一粒米。可学校里所有同学都是带的米去蒸啊，也不能带其它的东西到学校啊，怎么办呢......

   我满腹怨气地躺到床上，心里有些难受，也有说不出的委曲。妈妈看着我也里也难受，默默地拿着升子（一种以前农村称量的容器）去村子里找别人家借。我望着母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，心里有一丝喜悦，也有一丝心疼。村子里虽然有几十户人家，但妈能借到的人家并不多，况且有些人家已经不只一次借过。

我隔着纹帐开始数着屋顶的蜘蛛网，天快黑了，屋里有一些晕暗。心里觉着时间过得好慢。过了许久，才听见妈妈跨过门坎石的脚步声。我一跃而起，跑到妈妈的跟前，看见妈妈手里端了大半升米，但米里掺杂着很多杂子，有石头、泥土，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。妈妈嘴巴抽动了几下，没有出声，听到的却是我一连串的报怨声：

“这怎么吃嘛？

这米怎么会这样啊？

您是摔跤了吧？

怎么这么不小心啊？

......”

然后，气呼呼地又倒在了床上，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的脸，开始抽泣起来。

屋里再无一丝声响。就这样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吧，我听到房门缓慢开启时沉闷的吱呀声。

妈妈很快返回来了，也端回了一满升白白净净的大米；我急切地装好米，冲忙离开家门，上学去了。直到新的一个周末回来，我才发现妈妈是在房屋旁边的斜坡土路上摔倒的。因为紧临着路边是盛装猪粪水的池子，池子有些渗漏，一些污水就直接流过路面，路有些湿滑。那一升从污泥上刨起来的米，家里人吃了一周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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